第20章 我是这么打算的

次日一早,张豹便驾着牛车来接他们了。

赵明茵让张虎把贺章敲晕,又把他脑袋裹着,去药铺抓了几副治风寒的药,将其扮成病弱的样子抬到了牛车上。

因为牛车的空间有限,便让张镖头先走,正好和贺章扮成看完病回家的父子,赵明茵、王竞则和张虎一起,晚些回去。

趁着这时间,赵明茵好好逛了逛城里的几家铁匠铺子,定了两把菜刀一把锄头,并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弓箭、刀之类的东西,没办法,古代对兵器的限制不是一般严格,像她逛了四五家铺子,也只有其中一家墙上挂了一把弓。

赵明茵眼睛一亮,在征得伙计同意后,取下弓,试了试,额……拉不开。

赵明茵郁闷,只得将它转手递给张虎,见他倒是很容易就拉开了,试了两下,朝她点点头。

“这弓怎么卖?”赵明茵问伙计。

伙计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,闻言有些意外,道,“五两银子。”

赵明茵挑眉,这么贵?不过并没说出来,转而看了看铺子里其他东西,没见到自己想要的,这才又询问道,“可有刀?”

小伙计疑惑,指了指台子上的菜刀、镰刀。

“不是这些,我是说长刀,或砍刀。”

少年心里的疑虑更深了,但他并没表现出来,只想了想,道,“稍等,我需问问师傅。”

赵明茵点头。

没过多久,伙计便带着一个大汉进来了。

那大汉长得又高又壮,黑脸络腮胡,这么冷的天却只披了一件单衣,能明显看到手臂上隆起的肌肉,和还在滴汗的胸膛。

伙计应该已经向他禀明了,因此他一进来就直接问赵明茵,“你要砍刀?拎得动吗?”

赵明茵无语,以貌取人什么的最讨厌了!

“是,请问你这里有吗?”

大汉挑了挑眉,“拿去作甚?”

看他的神色,这便是有了,因此赵明茵也不含糊,指了指张虎,解释道,“我家原是行镖的,家兄会些拳脚,想寻两把合适的兵器。”

大汉看了看张虎,见他身长体壮,下盘极稳,显然是常年习武的样子,反观赵明茵和王竞,虽然都是一身布衣,但两人容貌神态皆不似常人,反倒有几分贵族子弟的模样,因此不再多问,直接道,“跟我来。”说着带三人进了后院。

一进院子,赵明茵便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,只见院子中央并排立着三口大火炉,猩红的火焰不时高高蹿起,炸开星星点点的火花。

院子里有五六个工匠和学徒,皆赤着上身,黝黑的手臂握紧锤子,有节奏地敲打在通红的铁坯上,发出“锵锵”声响,顿时火花四溅。

赵明茵看着看了好一会儿,回忆起前世在古镇参观过的铁匠工坊,仍是忍不住有些着迷,天知道她为何对打铁、木工、泥瓦匠之类的事物情有独钟!

直到王竞拽了拽她的袖子,赵明茵才回过神,赶紧跟上去,发现大汉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厢房。

看着琳琅满目的兵器,赵明茵第一反应竟是傻眼,大哥你就这么大呲啦啦带人进来,不怕被告发吗?

然而,转头却见那大汉已同张虎聊了起来,不时拿起一把长刀,一杆长枪讲解,极为熟稔的模样。

赵明茵看向王竞:告诉我发生了什么?

王竞抿嘴一笑,忍不住拍拍她的脑袋,低声道,“快看吧,你不是早就想寻一把防身的武器吗?”

赵明茵点头,看着另一边兴致勃勃的张虎,也笑了,“你也快选一把,早晚用得上。”说着便专心致志看起来。

屋子里摆满了各种武器,有长刀、匕首、枪、剑,以及弓。

赵明茵除了练箭,也会跟着练刀法,毕竟弓箭在近战时很受限,反倒是刀法更合适。

其实她是更喜欢剑的,想想武侠小说里“一袭白衣,仗剑天涯”就美的很,可惜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,她扒拉完明茵小姑娘的记忆,也没在这世界发现一个会使剑的人。

最后,赵明茵选了三样武器,弓箭、单刀,以及一把防身用的匕首,一共用去十三银子,花光了她这段时候所有的收入。

王竞则选了一把重刀,跟张镖头使的那把有些类似,宽刃木柄,拿在手里极有份量。倒是张虎,看得火热也聊得火热,最后什么都没选,摸着头很有几分不好意思。

这一单买卖谈下来,赵明茵对大汉也有了初步了解,知道他姓单(shan),单名一个威字,前几年继承家业,把铁匠铺子从一个小摊子扩到如今的模样,也算有几分本事。

回去的时候,张虎忍不住夸了单威一路,直道他豪爽、大气、懂得多,手艺更是没得说,很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。

赵明茵把玩着手中的匕首,忍不住感叹,“我倒觉得他有些不一般。”

王竞抚刀的手一顿,嘴角微抿,也回过神来了。

只有张虎一惯心眼大得能跑马,不以为意道,“这有什么,单兄一看就是个有本领的,自然和常人不同!”

赵明茵和王竞对视一眼,购物的狂热劲过去,理智回笼,忍不住问道,“二郎哥,单老板会功夫?”

“啊,会啊!”张虎转过头,疑惑,“你们没看出来?”

赵明茵:……

王竞:……

默默侧过脸,赵明茵决定暂时忽略张虎那张傻乐的脸,只对王竞道,“一个会武的铁匠,卖着一般人不敢碰的兵器,还不怕被人知道,啧!”

王竞蹙眉,“应该有几分背景。”

赵明茵点头,他们一个多月私塾也不是白混的,之前对《大周律法》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。

大周建国一百八十多年,除开国之初的几十年,其他时候对兵器的管制都是很严厉的。特别是陈王叛乱后,国家不仅全面禁止长矛、盔甲、弩等军用兵器,便是对弓、箭、刀、短矛、盾牌五兵也有严格的管制。

胆子大的铁匠铺还敢偷偷卖两样,胆子小碰都不会碰,当然,跟买的人少也有关系,毕竟在古代,武器也算是小众奢侈品啊。

只是,这时候猜再多也没有用,赵明茵没再继续这个话题,三人快速赶路,四五里路程,两刻钟时间就到了村里。

赵明茵在山脚下和两人分开,回到家,几个孩子包括蒋虎都在,赵明芸在喂兔子,蒋虎和小草在砸橡子,小枝则在准备午饭。

见一切如常,赵明茵放下心来,跟大家打过招呼,便回了卧室,将刀箭收好,然后铺纸研墨,开始写计划书。

计划书她前世写得熟溜,可要真刀真枪干仗的却是头一回,赵明茵把两份供词里有用的信息先提炼出来,然后一边抓脑袋一边想这场战要怎么打。

硬拼肯定不是行的,她一没人手,二没武器,根本拼不过,唯有智取。

先将金大刀及其亲信引出来,设下埋伏,一举拿下,然后散布陆家军剿匪的流言,让寨子乱起来,最好让土匪们自己跑……不,赵明茵眼里闪过一抹狠色,她得将他们一网打尽,否则放出去,受害的仍是他们这些无辜百姓。

这一天赵明茵都待在房间,随着王竞的加入,赵明茵的计划更加完善了,吃过晚饭,两人便去了张镖头家里,和张镖头、张大郎商量具体的计划执行。

“雷老二说过,他们在城外的小庵村有联络人,我们可以找人把信送过去,至于为何雷老二没出面,就在信里透露,他们找到了藏宝之地,但两人被机关所伤,在送信人家里养伤,为避免意外,需要寨主尽快带人前来。”

张鹤皱眉,“金大刀会信吗?”

赵明茵捏了捏手指,“应该没问题,我看过贺章屋里的信件,只要在细节上做得仔细些,比如字迹,既然是受伤,字迹应该虚浮无力,再沾染些药渍,纸张也不必多好,真正的农家拿不出好纸。”

“从两人的口供中看得出,金大刀虽是土匪,但为人还算谨慎,否则三年前也不会顺利逃出去。这样的人不好对付,但也不是没有好处,至少只要他确定了宝藏的消息,绝不会再假手他人。”

张鹤依旧皱着眉,“派谁送信?”

“我……”赵明茵正要说自己,不想王竞已经站起来,抢先道,“我去。”

“王竞!”赵明茵不赞同地看着他,“我们之前说好的!”

王竞却很坚定,“我比你合适,你太小。”

赵明茵:……

“行了行了!”张镖头打断对峙的两人,“别争了,你俩都不合适。”

他虎着脸道,“也不看看,你俩哪一个拉出去像村里的娃娃,人土匪一看能信嘛,指不定第一个怀疑你俩的身份。”

赵明茵和王竞对视一眼,郁闷道,“师父,哪儿不像啦?”就他们现在穿着粗布黑棉袄,耳朵手指长冻疮的模样,可是货真价实的村里娃好不!

张镖头摆摆手,懒得给她解释,心想就你俩那一身气度,换身衣服都能当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了,别人能看不出?

“就听我的,人选我心里有数!”

老爷子直接拍板,赵明茵只得作罢,反正在看人这一方面,她还是很相信张镖头的眼光的,“那咱们接下来说设伏的事,这是我根据雷老二和贺章的供词选出来的几处地形,都是他们下山的必经之路,你们先看看。”

赵明茵将手里的纸先递给张镖头,待他看完后才传给张鹤,等两人都看完了,她才道,“我觉得山涧那一处最合适,按贺章所说,那地方狭窄,两边都是峭壁,直上直下如同刀劈,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过,我们可派人在坡顶埋伏,并在出口设置陷阱,将金大刀他们一网打尽。”

“不过,具体安排还要等探查路线后再说,我想亲自去,把上山的路都走一遍。”

老爷子这次没有反对,不过还是不放心,“行吧,我跟你走一趟。”

赵明茵却摇了摇头,带着几分讨好道,“师父,徒儿还有更重要的事麻烦您呢。您看,金大刀是要来挖宝藏的,肯定得带人吧,十几人至少是跑不掉的,咱们一没武器二没人的,那不得指望您训练村里的人手嘛。”

“您老眼光好,又是身经百战的镖头,这事除了您啊,谁也干不成。”

张镖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,却也没说什么,他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的。

“那就让老二跟你去,我再去问问屠大,他是打猎的老手,这山里可不比村子,野兽多着呢,你们也好好跟人多学着。”

赵明茵点头,她也是这样打算的。

屠大是村里唯一的猎户,跟他们一起从西北逃荒过来的,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,都是打猎的好手。而且人也不错,当初他们的狼皮都是他教着鞣制的,虽然那时候天热用不上,但挂在身上可是吓跑了不少想来打劫的难民。

等他们说完,王竞才开口道,“我也去。”

赵明茵侧头看他,张了张嘴,却没说出什么,只笑着朝他点点头,眼里有火光闪耀。

接下来几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,最后定下来,由张镖头父子负责训安排训练及准备武器。

赵明茵对这一块不在行,但好歹前世被军训训到脱过一层皮,又有写军旅文的经验,给出了一些建议,比如列队、看手势、齐步正步走等,主要是为了训练大家能听令行事。

至于武器,几人讨论下来,最后选定了竹子。

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条件所限,他们根本没法大量购买武器,赵明茵其实也想过找单铁匠的,但大家都不赞同,风险太大,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来,就他们白天买弓箭匕首还被张镖头狠狠说了一顿,不过这只是其一。

其二,则是张镖头的经验,他说大家即便有了刀剑,没练过,不会使,近身作战时也一样没用。

这便体现了竹制工具的好处,一丈长的竹子,在顶端绑上镰刀柴刀等,远远地便能攻击。

竹竿被砍也不怕,由于竹子的特性,一刀被砍断的话基本上都是斜切,这便形成了尖利的切口,依然具有很强的杀伤性,等真削完了,还能跑啊!这就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近身作战的危险。

另外,赵明茵想起以前跟朋友去体验“剑道”,穿戴的护具便是竹制的。做法她是不会,但现代的凉席她睡得多啊,夏天午睡起来,手臂脸颊上经常印上一块块印子。

她将凉席的做法和功用说了一下,几人都挺惊讶,稍作思索,眼睛都是一亮,若真按明哥儿的说法做出来,这样的护具可是很不错了!

不仅轻便,原料多,制作起来还简单,对于大人物可能不算什么,可对他们来说,哪怕一件凉席护甲,那也是多了一道性命的保障。

一项项事情安排下来,时间也到了半夜,赵明茵打着哈欠走在回家的路上,看着满天星斗,突然有一瞬的迷茫。

“怎么了?”看着前方的身影,王竞也下意识停住脚步。

“王竞。”赵明茵偏过头,看着少年被火光照亮的侧脸,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茫,“你说,这一切有意义吗?”

她的眼睛很黑,不笑的时候有一种很疏离的冷意。

王竞很早就感觉到了,她有时候明明在眼前,却仿佛离自己、离所有人都很遥远,就像现在,她明明看着自己,明明向自己寻求答案,可她的眼神是漠然的、遥远的,藏着深深的孤寂与空茫。

王竞没有回答她,也知道她其实不需要答案,他只是伸出手,握住她纤细的手腕,一步步朝山上走去。

“你看,家里的灯还亮着。”

漫天星光,溶溶月色,万物寂静中,还有一盏灯亮着,等待你的归来。